2009年8月21日 星期五

專訪人文學院李紀祥院長

不只是教學─專訪人文學院李紀祥院長
文/張雅惠、張育銓(教學資源中心助理)

教學不只是要懂得教學技巧,而學習也不只是要學到專業知識,重要的是如何使教學與學習和生活互相結合,讓生活即是教學與學習的一部份,從而將自身生活語言之中的事物作為自己的內在資源,在生活性當中成長,這才是最重要的。本次專訪難能可貴地邀請到無論是教學或是人生經歷皆相當豐富的人文學院李紀祥院長,請院長為我們談談生活性教學的重要課題。
生命互動的教師專業能力
首先談到教師應該具備哪些部分的專業能力,經過多年教學生涯歷練的李院長,不禁還是感嘆地說:「這是一個很難回答的問題!」就教學上,李院長以為老師面臨二個方面所形成的拉鋸:一個是老師自己所能夠掌握的主體性;一個則為既有體制上不得不接受的服從性。亦即在進入教學領域之前,它本身已有既定體制存在,老師在體制內則是接受體制的訓話;因此當老師從事教學時,講授的內容其實未必是老師本身所體會到的,而是體制內可能流行已久的物件。故而所謂「自覺性」,究竟是外在賦予的還是本身擁有的?是要服從體制,還是說真的能尋得一個身為教師的主體性?李院長認為這其中存有拉鋸;而所謂的專業,一方面屬於自己,一方面也屬於體制,那又該如何融入體制?李院長回答說:「其實就是將體制的界線隱沒掉,讓它變成自己,而自己又能夠分得清楚。」也就是說,並不完全融入體制,畢竟自己都無法成長,遑談從自我體會出發的教學─交給學生學!除了象牙塔中的自己之外,還須留意隱性之處深刻的週遭感應,這與你身在何處無關,不管是在山林抑或是在城市廟堂,都會面臨到海德格爾所謂的「在世界之中」的 “encounter”問題。生命肯定是一個共同構成的大體制,這毋寧是一個生命成長互動的歷程。呼應到最初的問題:「你應該具備什麼專業才能夠進入這個體制來教學?」李院長仍舊感嘆地認為很難回答,因為它本身就是一個生命互動的過程。李院長對教師專業能力的觀察,不僅呈現多年教學生涯的歷練與洞見,更投射出內蘊已久的睿智。
生活語言的「教」與「學」
其次談到了從過去到現在,多年教學心境的轉變;李院長說,這也是人的生命成長的過程。一開始,雖然經驗差了點,但滿懷熱忱、充滿熱情;隨後,經驗豐富了,但內在動力卻會隨著歲月的磨鍊因而形成一種機械化。這不單是院長一路走來的感受,其實也是一般老師的常態。熱情是一種非常可貴的因子,如何持續保有新鮮感而不讓熱情漸漸衰減?李院長分享說,那就將熱情轉化為沉潛性的能量,將才識、學問或者是經驗,累積達到最需要的一個程度,將能量轉化為時間上的結晶體,因而也較不容易耗費掉當初的熱情。
言及至此,李院長謙虛的表示,即使說得頭頭是道,但他覺得他自己還是沒有達到。沒有做到的原因,李院長以為不要太過檢討自己,只要反省自身在教學方面,是否能讓學生有所收穫與期望?因為在教導學生的同時,倒映在學生身上的其實也是我們自己。換個角度來說,「教不嚴,師之惰」這恐怕還是來自於自身生涯裡頭生命經驗不夠深刻的緣故。看著李院長語重心長地回首20多年來生命歷程的動容神情,不禁感受到那股對新進老師的殷切冀望,也許這就是李院長所說的「代代文化退潮」的意思吧。
緊接著,李院長進一步說明生命在成長互動的過程中,生命經驗如何與教學及教育達到融合的議題。李院長肯定地說:「生活語言其實會滲透進來的。」因此,只要是稍為肯用心的學生,上課時大概都可以感受到老師最近發生什麼事情,因為每位教師都會把最近的週遭事物帶入他的學術語言當中,簡而言之,一個人的學術語言不可能吃掉所有的生活語言。比方說在取材課程內容時,其他不願意納入進來的東西,是否仍有可能滲透進來?因此,有些時候常因個人立場的偏頗,導致學問不夠客觀;這可能不是因為那門學問不夠客觀,而其實是一種隱藏性的影響。
既然如此,生活上的汲取新知怎樣轉化成為學問?李院長說,這也是很不容易的。假如一週以二天的時間備課,那其他四天不備課的時間難道不會產生作用嗎?如果只用二天的時間準備,也許可能不是很足夠,那就要靠另外那四天,但那四天其實也有很多事情很重要,那麼到底生活是為了學問,還是學問為了生活呢?應該說,不妨將自己生活語言當中的東西作為自己的內在資源,去充實、去更新自身在那二天上課的理念,讓學生有日日新、月月新的一種新訊息。院長表示,這對老師來說是相當深層的議題:「如果我說我明年的講義還跟我今年一樣,或是說我明年上課的語言還在背我今年的一種語言的話,那我如何去要求學生不去背講義?」言者諄諄,實不難感受到院長一再強調的生命互動過程之意義。
立基於「生活語言」的想法,來反思何謂教育成功的關鍵。一位大學生,假如一個星期平均二天半的時間在學校學習,那另外二天半、甚至是星期六、星期日的時間,他在做什麼?換句話說,老師的重要性即在於如何在學生學習的兩天半時間當中,讓他在走出去的一剎那對他而言是有用的?讓他可以將課堂上所學習到的知識學問滲透到生活性當中,讓他能在生活性當中成長?院長認為,對老師而言,這無疑也是一種專業。
除了讓學生「學以致用」外,在教學上,老師還要注重什麼?李院長則指出,不管是哪一階段的學生,大概都會有一個現象,即是在回顧過去的時候會感到懊悔,認為自己應該可以做得更好一點;這種回憶裡面的缺憾,可說是人生最重要的一個常態。那麼如何能讓學生在回顧過去時,回憶裡頭的缺憾可以形成一種爆發?如何讓學生在回顧過去的時候,他的回答會令人感到欣慰?或者說學生的回答會令人感到欣慰的原因,是因為學生的回答,他自己便能有一種欣慰。李院長覺得對老師而言,這也是非常要注重的部份。
數位化的新潮流與反潮流
再來則談到新式教學設備對老師教學的衝擊。對於數位科技在教學上的影響,李院長也相當明確地給予肯定,認為數位帶來一種更大便利的分類以及典藏;而若使用PowerPoint來輔助教學,對學習相當重要的視覺性跟聽覺性而言,可以強化圖像思考,讓學生印象深刻。但是,除了肯定數位的優勢以外,李院長也特別提到必須要注意「反潮流的叛逆」;所謂的「叛逆」即是指偏偏有人反科技、反方便性、反有效利用性,為什麼呢?因為沒有歷經真的像是板書、鈔書之類的實際生命體驗過程,將很難帶給學生感動。李院長說,他所憂慮的即在於數位雖能輔助視覺效果、強化學生印象,然而卻因此存在「置入性行銷」,學生的思考空間有限。職是之故,院長也語重心長地提醒,除了留意數位科技的方便性、強大性、有效性與宰制性,更要去關懷具有特立獨行及反潮流性的學生與老師;若能將這些老師更大範圍地容納進入教學資源,在數位教學平台裡提供「異質」的反叛空間,可能會讓我們的教學體系更有特色。
在這些反潮流的叛逆群中,當然不乏教學資歷跟教學經驗皆相當豐富的資深的老師,這些資深老師無疑是取之不盡的活寶藏,而李院長以為這些老師之所以會是寶的原因,真是因為他對於電腦數位完全不瞭解,所謂「尺有所短、寸有所長」,正是因為不瞭解、不會,因此更能發揮不使用數位平台的教學長才,即是能藉由近距離的聲音式、當面式的一種感召,來落實教與學的互動體會,而這即為數位平台無論怎樣影像再現都做不到的。這些經驗豐富的資深老師,之所以為前朝元老到現今這個時代,究竟是要把他當作特色還是把他當作反潮流?院長以為這是思維態度的問題,就這一方面來講,是否能聘請工讀生或教學助理,透過攝影的方式,錄製這些不懂數位教學平台的老老師的課程內容,且還須附加上跟一般老師不同的特別標記,而後再上傳至數位教學平台?如此逐漸累積內容,不僅具有數位化,也有不懂數位化的前朝元老,那這樣子的數位教學平台不就很有特色?表現出學校雖然大量推動數位教學平台,但一樣能容納、呈現且轉化不懂平台的老師,一方面不僅能呈現敬老尊賢的意義,一方面也不會營造出年輕一輩要將舊有寶物掃地出門的感覺。
至於數位教材衍伸至教學上與老師角色的作用,李院長也不諱言的說,製作數位教材雖會耗去老師相當多的準備時間,但這些前置作用都是在家裡的圖案之上、案牘之上,然後其他來教學的時候,其實教學助理便可以播放數位教材;因為老師的精神不在於課堂本身,而在於播放的內容、影片的準備。因此當數位教材、或是PowerPoint製作的好才是一個老師的目標的時候,其實老師的角色已經被淹沒了,而且老師一定要退場,所以老師只是一個輔助的旁白者,否則就表示老師製作出來的PowerPoint沒有辦法吸引學生,換句話說,吸引到學生的時候,其實老師的角色可能也是空白的。故而數位與傳統的教學型態之間何優何劣,當然還是各有利弊。即便如此,仍然不能否認老師準備PowerPoint的辛苦,言談至此,李院長以為目前還不太能夠傳達出數位教材的意義,意即影像文本也是一種書本、一種經典,跟以往文字書本不一樣的新的書本。應該傳達出數位教材也是一種心血結晶的意義,而非只將它視為輔助教材。
人文學院的展望與期望
最後則請身為大家長的李院長談談人文學院未來的整體規劃。李院長說,人文學院不僅有傳統性的文史哲領域;也有跟西方文化接觸的內容;還有依循孔子「据於道、依於德、游於藝」文藝合流的不同思維,將藝術學納入人文學院的體系;另外也看得到人文學院與時俱進的成長與轉變,從考古學上的古蹟遺址,到現在最新的世界文化遺產,文化資產創意也融入人文學院的範疇;這樣子的人文學院,不僅豐富多采,更具有多元發展的特色。
由學院特色展望至校際活動的交流,李院長指出,產生在校園交流之間的學術交流,不僅會讓老師成長,同時也會讓學生成長,從中可導引出更大的學術交流。因此如何能夠用最小的效益達到最大的讓學生跟老師都能夠成長的效果?如何在有限的資源情況下,辦好小型的科技或文化沙龍、小型的學術論壇、以至於中型的研討會、大型的國際研討會?如何讓師生廣泛參與?這都是相當重要的問題,特別是對我們地處偏遠的佛光來講,如何跟那麼多人產生交流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無疑是主事者應該思考的問題。
另外在院跟系的角色對應問題上,院長說:「一個院裡面系還是主體,所以對我而言,如何在無為的情況下,所有的有為都是能夠讓系成立到它的特色來發展,那就是我要做的;如果系已經做得非常得好,我只要無為就好,我只要肯定就好。系才是學校家庭師生的主體,院其實是一個支援的角色。」院長肯定地表示,若真要說有何期許的話,人文學院的師生希望人文學院變成怎樣的學院,那他就會從那個地方來做起。以師生的期許為期許,看似無為的院長,其實蘊含著有為的胸襟,也許更甚於有為。
訪談的最後,不免俗地請李院長聊聊對學生們的期許與勉勵。李院長表示,「期待」這件事情,真的很難述說,不禁讓李院長回想起他的老師,當年又期待他什麼?若回應稍早前的談話,不如說有種期待:「期待學生在課堂之內,能夠得到很多,因為他擁有好的老師;期待學生在課堂之外,他也能夠快樂地從事,因為他擁有好的家庭、好的父母、好的同儕。還有,老師在課堂裡面教的,不只是寄望學生在課堂裡面成長,一定也是冀望他在課堂之外表現也同樣優秀。」簡而言之,李院長僅期望學生能學有所得,期望學生在課堂所學的知識及學問,在課堂之外也能夠讓他快樂地從事,因為當初李院長的老師,也是這樣期待他。語畢,李院長感性地謝謝這個問題,或許是因為這正是將熱情轉化為沉潛性能量的關鍵吧!
結語
日常在校園內碰到李院長,第一個映入眼簾的就是院長親切謙虛的笑容;訪談一初始所產生的緊張,也隨著談話開始,漸漸融化在院長和藹可親的談話態度中,連不自覺產生的拘謹,院長都能細心地察覺到,更令人佩服這樣看似「無為」、實則「有為」的院長。本以為這次也會是場輕鬆有趣的經驗分享,卻沒想到訪談結束後,才是嚴峻任務的開始,要消化院長所談的眾多重要問題,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不過當院長談起教師專業能力發展與對學生的期許時,字句真切也飽含哲理,隱隱約約有一種不可言喻的感動力,讓人不由得反省,從而激起努力自思的熱情。或許這就是一種典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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